《寻访义乌兵抗倭东南沿海行》之三

别 样 的 乡 愁

      出福建霞浦县城东关，在车水马龙的通衢大道旁，有一座惹人瞩目的义乌城隍庙，门庭有一副对联：“戚继光平倭卫国，义乌兵保境安民。”真实地记述了四百多年前一段耳熟能详的历史。

明嘉靖年间，大批倭寇啸聚在东南沿海，行凶作恶，残害百姓。戚继光临危受命，多次在浙江义乌招兵练兵，组建一支能征善战的戚家军，在浙江台州沿海一带九战九捷，大败倭寇，一时间威名大震，被称之“戚老虎”。后来，福建沿海告急，戚继光奉命又率八千义乌兵三次入闽平倭。

义乌兵英勇善战，成为戚继光麾下的一支劲旅，所向披靡，锐不可挡。相传，他们离乡远征时，大多身带“关帝公”及“义乌城隍”的神牌为护身符，祈求平安。

自嘉靖四十一年（1562）始，戚继光经过历时五年多的征战，浙闽的倭寇已被击溃荡平，在凯旋北上时，为防备倭寇死灰复燃卷土重来，再度祸害百姓，便留下数营义乌兵，继续留守驻扎在福建霞浦一带的战略要地。

乡愁如丝，剪不断理还乱。义乌兵远离家乡，远离亲人，这种乡愁让他们魂牵梦萦，难以释怀。

后来，有人倡议在霞浦县城东关建义乌城隍庙，作为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与寄托。于是一呼百应，在当地民众的大力援助下，一座初具规模的城隍庙便拔地而起，这里便成了义乌兵及当地百姓祈求福祉的场所。

城隍庙所供奉的地方神祗，大多有名有姓，其生前曾为地方建功立业福泽一方，受到民众的拥戴，死后立祠为祀，称之为“城隍”，享受民间的祭祀礼拜。相传，在冥冥之中，城隍司职阴间地府，惩恶扬善，护佑一方安宁。

如义乌城隍庙中供奉的显佑伯，乃确有其人。相传在南宋末年，兵荒马乱，十室九空，饿殍遍野，百姓度日艰难，当时有一个名叫“显佑”的运粮官，为救百姓困厄，私自将公粮赈灾救济义乌当地的百姓。后来东窗事发，被朝廷处以极刑。感恩是一种心灵的照耀，当地百姓为感念他的恩德善举，便在义乌县城立祠供奉，后来被尊为义乌城隍。

义乌县城的城隍庙在明清时期，颇具规模，香火鼎盛，济危解困，甚是灵验。当年戚继光在浙江义乌招兵抗倭，他们离乡远征时，家人们便陪着前往城隍庙祷告祈求平安，他们又随身携带着义乌城隍的神牌为护身符，以求平安。离乡怀故，乃人之常情，后来，义乌兵在异乡霞浦倡建义乌城隍庙的分支机构，也就顺理成章了。

白云苍狗，岁月沧桑。霞浦的义乌城隍庙几度兴废，但作为义乌兵抗倭的标志性建筑便一直存留下来。

在义乌城隍庙管理员林宗荣先生的陪同下，我们走街穿巷，在一处低矮简陋破旧的农家小屋，找到了义乌兵后裔张景骞老人。

老人虽已97岁高龄，但他童颜鹤发，身体硬朗，思维清晰，见到义乌家乡的来客，便惊喜不已侃侃而谈：解放前，他曾任霞浦县教育局局长，解放后在县城实验小学教书，后来担任霞浦县政协委员，长期从事地方文史资料的搜集与编纂工作。虽然人生坎坷，经受过诸多磨难，但他豁达开朗，自撰对联云：“陋室还宜老人住，余生且喜逢新世”。在谈到义乌兵抗倭时，他更是神色飞扬，说个没完。当他谈到自己的家史时，却神色戚然，他伤感地说：“明朝嘉靖年间，他家先祖之兄弟俩原先都是义乌兵，当年随戚继光入闽抗倭。弟弟战死沙场后，便下落不明；而哥哥（张景骞之先祖）却在霞浦娶妻生子，落地生根，成为地道的霞浦人。四百多年来，薪火相传，先祖们始终念叨自己是义乌兵的后裔，自己的根在义乌，义乌城隍庙便成了他们另一种意义上寻根问祖的场所。岁月无情，如今垂垂老矣，但思乡之情却与日俱增，耿耿于怀，应当早日回到义乌故乡，寻根问祖，以告慰于先人……

乡关何处？别样的乡愁，让人刻骨铭心，终难忘怀。

我在异乡的义乌城隍庙，俯下身子，深深礼拜：故乡与异乡，虽然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，但毕竟血浓于水，中国人的寻根情结总是不弃不离不遗余力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与顽固，简直是无药可救！